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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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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坐了回去:“那孤就姑且再听听。”实际,他心里想听得不得了,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月池有心奚落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从前有一只小豚上街游玩……”

朱厚照打断道:“小豚不就是猪吗,猪也能上街游玩?”

月池从善如流:“从前有一只小豚精上街游玩。”

朱厚照:“……”

“它正巧碰见潭柘寺大办法会,好几头白象走在大路中央,受到人们的欢呼敬仰。它心中十分羡慕,于是去买了两根大葱插在鼻孔里,显出原形也混了进去。可在百姓们看到它时,却齐齐愣住了,好半晌他们才认出了,这是个什么物种,当下都笑道:‘难怪不像样,原是猪装象!’”

猪谐音“朱”,“装象”谐音“装相”,朱厚照听到最后才明白,这人是在讽刺他装模作样呢。他一时又好气又好笑:“你、你这个促狭鬼!满肚子坏水!”

月池一时也不由莞尔:“既然殿下的心绪好转了,那臣就先告退了。”

朱厚照却不愿她走,忙叫住她:“等一下,你、你,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吧。”

立刻又是高高在上的模样了,月池挑了挑眉道:“臣想要得可稀罕了,只怕您给不起。”

朱厚照不屑道:“蠢话,你尽管开口就是。孤没有给不了的。”

月池一哂,她抚掌道:“这可是您说得。臣想要得也不多。王母蟠桃无双实,太清灵丹第一珍。玉醴金浆须满贮,交梨火枣围盈尺。怎么样,您有吗?”

其中所提的物什皆是道家所传不死仙药,朱厚照若有,早就自己去西方极乐世界作真法王了,他不满道:“你是不是又没事找事?”

月池嗤笑一声:“没事找事的是您才是。我救杨嬷嬷不为赏赐,只是觉她可怜罢了。她刚得了亲生骨肉就被征入宫中,伺候您这位小主子。可她非但没有因骨肉分离,心生怨恨,反而兢兢业业,尽心侍奉。可没想到,天家无常,照顾差了要吃瓜落,照顾好了也要送命。这叫人如何不心生怜悯呢?”

朱厚照的脸色立时灰败下来,他哽了哽方哑着嗓子道:“这是孤的不是,以后此事绝不会再生了。”

月池问道:“您打算怎么做?”

朱厚照苦笑道:“那是生身之母,孤能怎么做?只有从此以后,再不见、再不提、再不想杨嬷嬷,她自然能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坐她的圣母宝座!”

月池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她定了定神道:“适才,臣是说笑来着。若说赏赐,臣还真想向殿下讨两个恩典。”

朱厚照大包大揽道:“说吧。”

月池道:“第一,查出散布你我断袖谣言的祸首,第二,我想回苏州。”

丘公公等人就像被鬼撵似得跑进殿来,朱厚照气急败坏地问:“京里的谣言是怎么回事?”

丘聚等一脸茫然,朱厚照一脸愠色,欲言又止。还是月池看不下去说:“就是传我和殿下断袖的那些。”

一众人闻言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高凤上前低声道:“汉高祖有籍孺,汉武帝有韩嫣,此事古来有之。他们也只能嚼嚼舌根罢了,还能阻止您与李公子在一起不成。殿下实在不必为此事烦心。”

月池翻了个大白眼,朱厚照一时都被这些“贴心”的奴才感动得说不出话来。他飞起就是一脚,将高凤踹翻,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满脑子的龌龊事,满口的胡言乱语,孤何时同李越在一起了!”

“这怎么能说是龌龊呢?”高凤委屈道,“满朝文武,谁又没几个蓝颜知己呢?”

朱厚照双目喷火:“你还敢说!”

一众人吃了这一吓,连连磕头,立刻转变了口风:“没有在一起,没有在一起,是奴才们误会了。您和李公子只是……感情好!”

“对对对,君子之交!”

“是奴才等误会了您二位的友谊了!”

月池默了默,为何有一种越描越黑的感觉?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反正朱厚照不会袖手旁观,这次她是真告退了。

朱厚照无力地坐回到宝座上,扶额道:“一群废物,没一个顶用的。”

他忽而抬头,问道:“对了,魏彬呢?”

魏彬替李越顶了张皇后的怒火,被拖下去挨四十廷杖了呗,幸好打到一半时,弘治帝就到了,否则今日真要一命归西了。屁股上都是血的江公公对着朱厚照痛哭流涕:“奴才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爷了……对了,杨嬷嬷无事吧。”

朱厚照心下一暖:“她无事。孤记得你的忠心,定会重重赏你。”

魏彬垂眸道:“奴才做这些,并非贪图爷的赏赐,奴才刚进东宫就被刘哥教导,为爷效劳,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厚照闻言眸光一闪:“你们哥俩倒是关系好,这时都不忘替他求情。”

魏彬急急道:“奴才固然是挂念刘哥,可更是为殿下着想啊。满宫之中,只有刘哥能体贴您的心意,做事处处周到。不像旁人,只顾着讨您的好,却连吃饭的本事都忘了。杨嬷嬷出事,这阖宫竟无一人知晓。李公子被带走,还是被偶然到此的罗祥撞破。奴才说句窝心的话,自刘哥走后,咱们这东宫就成了聋子、瞎子了,以前哪里有这样的事。”

朱厚照闻言沉默不语,他想到了自己和李越的断袖之事,半晌方道:“丘聚等人,的确不堪大用。”

魏彬闻言心中大喜,他明白,救刘瑾出来的事已成了一半了。

巧合的是,月池归家后,亦对贞筠道:“洗脱污名与回家之事,想来已成了大半了。太子虽然脾气不好,可脑子到底还是好使的,而且他这次良心发现,应该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贞筠坐在玫瑰椅上,却依然心事重重,她从袖中拿出一支签来递给月池:“你瞧这上面说的,我怎么觉得我们回不去了?”

自古伴君如伴虎

等他把异己排除光了,不就要欺到主子头上了。

月池接过签文, 只见上面写着四句诗:“潜藏自有光明日,守耐无如待良辰;龙虎相争生定数,春风一转渐飞惊。”

贞筠道:“给我解签的道长说, 此签名曰潜龙变化。虽时运不济, 只得暂时隐藏自己,但一逢风云际会, 便可一飞冲天。这是我替你求的,若真是如此,你总不会在苏州那种小地方发迹吧。”

月池心中咯噔一下,随后道:“不过是签文而已,我素来不信这些。”

说着, 她就将签随意掷在桌上,贞筠忙捡起来道:“你怎么能对吕洞宾仙人如此不敬。”

月池一愣, 笑道:“原来是著名的酒色财气之仙,那便更不可信了。”

贞筠蹙眉道:“你还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我能平安至今,都是神佛庇佑的缘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月池想到了自己无端回到这五百年的遭遇,说来真要用科学解释,亦是说不通的。她难得口无遮拦道:“若真要让我一飞冲天, 就让我回去。留在这等鬼地方,莫说是为官做宰, 就算让我……亦无甚意趣。”

贞筠不解道:“这里是天子脚下,天下哪里还有比这儿更繁华之地,这里要是都是鬼地方了, 那我们江南不就成了地狱了。”

月池看向贞筠:“你说得是, 我只是忘不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月池这厢陷入对前世的缅怀难以自拔,而另一厢的太子同样郁郁不乐。王岳久不来端本宫,一来就要应对太子提出的大难题。他的眼睛瞪得如金鱼似得,不敢置信道:“殿下的意思,是让奴才安排密探去监视官员的内帷?”

朱厚照不耐道:“孤说得还不明白吗,孤就是要看看,那个长舌妇与她背后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王岳忙道:“殿下,万万不可啊。您、您上次让奴才去刺探李越在驿站中的一举一动,这不过调动两三个人,奴才自然能为您把这事偷偷办了。但是,这次恐要动用上百的密探,如无陛下的圣旨,奴才实在是没有包天的胆子私下行事。可若一旦惊动陛下,那李越李公子不就……”

朱厚照斥道:“废话,正因此事不能找父皇,所以孤才对你私下嘱托。”

王岳道:“殿下,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锦衣卫那群人亦不是吃白饭的,即便奴才私下替您办了这件事,只怕也瞒不过陛下去啊。依奴才看,此事不单是冲着殿下来,八成亦有李公子的仇人在中煽风点火。依娘娘昨日所为,奴才觉得多半是寿宁侯、建昌伯两家心怀不满,故而在背后弄鬼。”

朱厚照道:“他们要是有这个脑子,也不至于混到人厌狗嫌的境地了。十有八九被人当枪使了。”

王岳一想也是,一时垂头讷讷起来,正苦思李越还有哪些仇人之际,忽听朱厚照问道:“你适才,唤了两声李公子?”

王岳一惊,他忙道:“正是,李公子得您的看重,奴才自不能像往日一般直呼其名。”

“是吗?”朱厚照的目光直射王岳,烂烂如岩下电:“他为了不进宫做出的那些事,连累你在孤这里吃了好几顿排头,你就这般轻易揭过了?”

王岳强笑道:“都是为您做事,焉能一直记仇。”

朱厚照道:“你要是真有那等心胸,太阳就打西边出来了!李越刚入宫时,亦是日日被讲读官责罚,那时你怎么不担心他的安危了?刘瑾被弹劾当日,孤便知李越定拉了帮手,那时孤便疑心是你,不过后来因母后之事暂且搁置。谁料到你今日自己就跳出来了。你这刁奴,好大的胆子!”

王岳忙扑通一声跪下去:“殿下,奴才冤枉呐。那时不放在心上,是因您不把他放在心上。可近日您连着两次出宫都是去寻他,奴才不也得掂量他在您心中的位置不是。”

朱厚照哼了一声:“巧言令色,你自个儿也说了,锦衣卫不是吃白饭的。那样宝弓天下罕见,只要顺着这物件的来历追查下去,迟早会水落石出。你是要不见黄河心不死,还是自首为先,孤念在你往日的忠心,或许还可网开一面。”

王岳心思电转,一时真生了畏惧之心,只得磕头请罪:“殿下饶命,奴才亦是为殿下考量。刘瑾乃奸猾之徒,依仗您的宠信在外横行无忌,这样的人留在您身边有百害而无一利啊。”

朱厚照心下大震。他最初的怀疑对象有三,一是内阁,二是八虎中其他成员,三就是王岳。内阁三公地位崇高,他不能直接逼问,而近日看来,八虎中其他人亦不像有此能为。那么就只剩下王岳,他还能套套话。因而,他便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来看王岳是否在意李越的性命。谁知一探之下,果真是他。

朱厚照心思电转,沉声道:“这样的事,孤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王岳摸了一把冷汗,连声应道:“是是是,奴才谢殿下不罪之恩。”

“退下吧,没你的事了。”朱厚照道。

王岳战战兢兢地走了。孰不知,他这一番吐真言,倒真让朱厚照坚定了放刘瑾出来的决心。他喃喃道:“看来不仅是在外朝,在内宫之中,也需讲求制衡之术。等他把异己排除光了,不就要欺到主子头上了。”

他正深思间,丘聚进门禀报道:“爷,太后娘娘已然礼佛完毕了。”

朱厚照抬眼:“那就起驾吧,许久未向皇祖母请安了。”

王太后是宪宗的第二任皇后,在宪宗在世时,不得他的喜欢。宪宗为了立万贵妃为后,更是处处挑她的毛病。可她为人极为小心谨慎,对万贵妃更是一直避其锋芒,不与她争执,更是尽心看顾当时还是太子的弘治帝,故而能位居国母的宝座二十余年。到了弘治帝继位,她才是真正苦尽甘来,成为皇朝的头一号女人。但她并未得意忘形,而是继续恪守本分,从不插手六宫之事,对张皇后与朱厚照素来宽和,因而更得弘治帝的敬重。

朱厚照心知肚明,这种内宅传言,既无法明火执仗地查,亦无法明火执仗地禁。而涉事的官员估计也不止一两个。为今之计,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天下最适合做这件事,非王太后莫属。

而在这对祖孙相谈过后,王太后便下懿旨,言说夜梦大才女班昭,故而重印女戒,以示追思。按照太子的意思,重印还不算完,应当钦赐给那些曾参加张家宴会的家眷才是。王太后摇头劝他:“太子,过犹不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你太过精明,反而会让臣下畏惧。倒不如敲山震虎,恰到好处。”

朱厚照这才应了。没过几日,月池亦得到了消息,她挑挑眉:“真是高招。重印女戒,不正是说现世妇德有缺吗?只怕有人要吓得夜不安眠了。”

她在庆幸自己得救的同时,也生一种悲凉之感。嫁做人妇,不仅要被丈夫撺掇着为祸,在事泄之后,背锅的同样也是她们。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她心道,倒不如做一个男人,至少不用仰人鼻息,堂堂正正地做人。

她正这般想着,贞筠就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她偏头道:“怎么了?”

贞筠无措道:“他、他,他又来了!”

月池霍然起身,还未来得及开口,朱厚照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张口他,闭口他,真没规矩。”

月池无语地看着又一次出宫的皇太子,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没规矩。月池拱手一礼道:“不知殿下今日亲举玉趾,有何贵干。”

做文士打扮,附庸风雅摇着折扇的太子笑道:“有一稀罕景,特邀卿一道赏玩。”

月池皱眉道:“稀罕景?”

朱厚照道:“对旁人来说或许是常物,对你来说一定稀罕。”

“……”月池还以为要去什么了不得的地方,谁知他最后竟然带她来了泡子河畔。泡子河位于崇文门外,原本是城外通惠河的故道,但因明迁都北京后,将城墙南移两里,泡子河因此也成了内城河。此地风景秀美,河水澄澈如练,林木明秀如翡,因而吸引了不少达官显贵在此修筑别业。月池纵目一望,只见一座建筑前人山人海,她不由问道:“那是何处,缘何人如此之多?”

朱厚照道:“你还真是一眼就找到了关键了。那就是吕公祠。”

月池一愣,她想到了贞筠的签文,仍不死心道:“是哪个吕公?”

丘聚在一旁含笑道:“哟,李公子,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自然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吕仙人呐。外面的那些人都是参见秋闱的举子。他们都是来此乞梦求愿的。据说,这吕仙人甚是灵验,得他指点,定能高中。”

朱厚照道:“真有这么神,那咱们也去试试。兴许还能中个头名状元呢。”

定要屈膝低我头

唯有人上人,方得享如意。

朱厚照让随从都候在车马前, 自个儿带着月池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谁知到了门前,太子竟也吃了闭门羹。那吕公祠的道人笑容可掬,可提出的入内要求却是苛刻得紧:“您的意思贫道明白了, 我们这里的门楣由于人来人往, 早已失了原本的清净整洁,若能资助一二以恢复往日的容光, 想必吕仙人亦会感念您的诚心,对您更加庇佑……”

一语未尽,朱厚照便道:“科考是凭真本事,焉能贿赂神佛?”

月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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