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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山犬(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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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响应家康的会津征伐,政宗从信夫口攻袭上杉支城白石城。而家康进军途中在小山接到石田三成举兵的消息,最终放弃进攻上杉,选择回头迎击三成,同时向政宗许下了百万石大名的承诺。

家康撤军後,上杉没有进行追击,并与伊达、最上交涉,停止了东国的战事。最上义光表面上表示和睦,却暗中准备进攻上杉的酒田城,被上杉军及时所悉破,反过来先发制人。最上军困守长谷堂,双方展开了拉锯战。在人数处於劣势的情况下,义光b不得已终於决定向政宗求援。

「我亲自去支援舅舅!」

「不急。」小十郎平静道:「待最上军再消耗一下上杉的兵力,我们再出手对付疲惫的上杉军便轻松得多。」

政宗咬了咬唇,摇头道:「一旦长谷堂城被攻破,山形城就危险了……母亲在那儿,我不想连她也失去……」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说起来,原本是南部家在协助最上家的,但南部家的领地忽然被一揆众袭击,所以无法ch0u出多余的兵力支援长谷堂。」

政宗面se冷了下来,「你不必出言试探,确实是我指使人偷袭南部家的领地。」

「政宗大人……说实话,你此举实在不智。」虽然早已知晓是政宗所为,但动机他始终想不明白,「家康大人已承诺增封你为百万石大名,你没必要用这种方法扩充领土。」

「木已成舟,已经没办法了。我已做好觉悟。」

「至少让我知道原因。」

「原因不是显而易见吗?就是扰乱局势,趁机混水0鱼!」

小十郎落寞道:「我说过……你的演技很稚拙。」

「不要再说了,总之我要出兵支援长谷堂,细节在下午的军议再商量。」政宗回避他的目光,以一种冷淡的上位者口吻说道:「退下吧。」

「我明白……」

伊达援军抵达长谷堂後,并没有一下子扭转最上义光的劣势,真正解救了义光的是关原的战报。直江兼续得悉盟友战败便的消息便从长谷堂撤退,而接到捷报的最上军士气大振,义光决定亲自带兵追击上杉。

政宗单骑拦住最上军的去路:「舅舅你太冒进了。上杉并非败军,贸然追击ga0不好会栽跟头。」

义光反驳道:「大将退却,如何御敌?长谷堂危机已经解除,你带你的人马回去吧。」他驱马走近,压低声音在政宗耳边道:「南部家有些风言风语传到我耳边,但你今次终究有恩於我,我只当没听到,你好自为之。」

「不,请舅舅如实告诉家康大人。」

「什麽?」

政宗眸中闪烁着异样的神采,在夜se中格外闪烁动人,「你不说,还会有别人说,那我宁愿是舅舅你说。我知道你不想欠我人情,南部家的事你若是拿捏得好,你我便算两清。」

义光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看来你是另有打算;你这小子愈来愈有意思了!」

孙市在远处看着那对在交头接耳的舅甥,「郡山合战的时候还打得你si我活,现在关系倒是很好。」

小十郎应道:「从前交恶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和立场,其实他们的x情挺合得来的。」

「你和政宗最近怪怪的,这也是因为家族的利益和立场吗?」

小十郎有种骨鲠在喉的感觉,「我不知道……」

「这样迷茫困惑的表情真不适合你。」

「或许……政宗大人并没有我想像中那麽需要我。」

孙市问道:「你们之间的羁绊就只是需要和不需要吗?」

小十郎愣了愣,心头豁然开朗,轻笑道:「谢谢你,孙市大人。」

义光风风火火带人追击上杉,政宗看着最上部队绝尘而去的身影怔怔出神,孙市过来问他:「我们回去了吗?」

「先留下来吧,最上军莽撞追击说不定会遇到埋伏。」

孙市忍俊不禁:「想不到你也有说人莽撞的时候。」随即把手放到政宗的肩上,「肩膀不再绷紧,已经成为一个出se的大将了呢。」

「当然。」

政宗暂缓了撤军的进度在原地休整,後来果然接到了最上军的求援。

伊达军追上最上军的时候,最上的队伍已经溃散。直江兼续留下水原亲宪和前田庆次殿後,水原亲宪在山腹布置铁pa0队,最上的人马一到,便展开猛烈的s击,在最上军陷入混乱之际,庆次只身冲入敌阵,朱枪一挥,便扫得敌人人仰马翻,像是从地狱而来的si神。

孙市看得有些发怵:「这怪物不好对付啊……」

政宗没能找到义光,也不知对方是否安好,只好命随行的铁pa0队向上杉铁pa0队s击,阻断他们的攻击。

庆次很快便注意到政宗,神情没有敌对的紧张和仇恨,反倒像是在街上偶遇朋友似的,「小山犬也来了!」

「什麽?」

「兼续说你和义光都是因利益而聚的不义山犬。」

「替我多谢他的赞赏吧,如果你能活着回去的话——」政宗ch0u刀,一夹马腹,汗血马气势如虹地直奔向庆次。

「真好!舞台是东之关原,对手是政宗你!我这朵战国最後的倾奇之花能轰轰烈烈在这儿绽放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庆次稳站在原地轻松挡下这一刀,眸中闪动着浓烈的战意,大笑道:「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热血莽撞,入阵太深了,小山犬!」

庆次一发力几乎把政宗扫下马,然而他却从容一笑,「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策马赶上的小十郎已掏出手枪对准庆次扣下板机,庆次凭着惊人的直觉避开了这一枪,同时挥舞朱枪格开从他身後s来的子弹。

孙市啧了一声,「真的是头怪物!」不仅力大如牛,连反应也这麽敏捷。

庆次兴奋地喊道:「再来!」

「如你所愿!」

政宗跃下马挥刀直劈,招式极是凌厉,然而在庆次排山倒海的力量面前,他进攻的锐气便慢慢被消磨,眼前此人宛如一座大山,他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撼动半分。小十郎提剑介入,孙市也在伺机而动,然而庆次早已习惯被人围攻的局面,三人联手竟然也完全占不到上风。

庆次看着政宗的独眼,赞道:「很好的眼神。」虽然攻击渐渐缓弱,但眼中的斗志依然旺盛,庆次觉得被这样的眼神看着,身上的血ye便沸腾起来。

「庆次大人,请不要分神。」

「哦,小十郎,谢谢提醒。」小十郎一说话,庆次更提防的是孙市,他一手抓住小十郎的肩把他拉近自己,让孙市投鼠忌器。

「不是只有他们才会用铁pa0。」在庆次应付小十郎和孙市的时候,政宗那把有着繁丽花纹的手枪已对准了他的脑袋,「我也会——」政宗扣下了板机。

良久,庆次把朱枪cha在地上,r0u了r0u肩膀放松筋骨,「打偏了呢。」

「是啊。」政宗收起枪,把配刀还鞘,「带着你的人走吧,还没有轮到你该凋零的时候。」

庆次把朱枪横摃到肩上,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空,「可是也没有我能再开花的时候了。」

义光代南部家向家康报告了岩崎一揆的事情,家康遂命令政宗亲自前来解释。与政宗合谋煽动一揆的和贺忠亲为了不牵累政宗而自杀,但在外人看来,这倒像是政宗在杀人灭口。

「政宗,这便是你素日品行不端的下场,哪怕人不是你杀的,别人也会觉得是你。」孙市听到这个流言,忍不住跑来调侃政宗:「不过现在si无对证,於你而言也是件好事。」也省了他一颗子弹。

政宗停下擦拭的动作回头看着游手好闲的孙市,问道:「你明天可是要跟我一起出发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孙市摊手,「我没多少东西收拾,哪像你,活像是在搬家似的。话说这回要穿丧服觐见家康吗?」

「不必,家康不吃那一套。」政宗把手上的头盔放回原处。

「太可惜了,英雄无用武之地。我还在想有我这个天下第一俊男在,肯定能为你的队伍增se不少。」孙市0了0下巴,「我不清楚你和家康的关系,总之无论如何也别掉以轻心啊。」

政宗似乎不担心家康会对他怎样,「家康不会想继续打下去,或者应该这样说,民心向背令他无法继续打下去……从应仁之乱到现在,乱世已经持续了百多年,百姓想要的是太平盛世。」

「所以你已经不想争天下了?」

「我想。」政宗狡黠一笑,「这次过去就是为了暗杀家康。」

「政宗大人,你自重一点,别乱说话!」

政宗反唇相讥:「在外头偷听别人说话的家伙竟然也好意思叫人自重?」

「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而已。」小十郎拉开门进来。

「小十郎你要不要也跟来?我完全管不了你家小少爷。」

小十郎深深看了政宗一眼,坚定道:「我相信政宗大人。」

「嗯……我相信不了。」孙市偏头避过了政宗挥过来的一拳,趁机溜走,「看,根本是匹脱缰野马!」

「你给我站住!」

政宗正要站起来出去追孙市,小十郎默不作声拉住他的手让他跌进自己怀中。

「小十郎……」政宗与他目光相接,想起此前两人之间闹了一场不快,微微有些不自在,想ch0u开手,但他一动,对方便握得更紧,只好任他握住。

「政宗大人是为了保护伊达吧?」

「嗯?」

「你其实并不相信家康大人。前田、上杉这些百万石大名都是前车之鉴,如果大人成为百万石大名,难保将来不会变成家康大人针对的目标,所以宁愿行此无谋之举,让他有藉口收回承诺。同时也算留了後手,若是西军得胜,煽动岩崎一揆阻挠南部家进军也算战功。」小十郎r0u了r0u政宗的脑袋,「你的思量,当时说出来的话一定会有人反对……为了家族和家臣,辛苦你了。」

政宗推开他的手,耳根红了个透,「住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没有把你当孩子。」小十郎捧起他的脸,直接吻住他的嘴唇,满意地看着对方因激动而显得格外明亮动人的眼睛。「不过政宗大人某些方面确实笨拙得像个孩子。」

「你这混蛋!」

小十郎的目光落在政宗身後的具足上——那是政宗在人取桥之战所穿戴的具足。经过那场九si一生的惨烈战役,已是破烂不堪。政宗一直小心收藏,未敢忘记那些因为他的年少莽撞而si去的家臣们。

「我相信把这套具足保存下来的政宗大人不会肆意拿伊达家犯险。」直到现在,小十郎终於懂得辉宗那份几近盲目的笃信究竟从何而来,「辉宗大人和左月大人他们必定是从政宗大人身上看到了新的时代,所以甘愿牺牲自己来换取你的存活。」

「不错!我绝对不会让伊达家成为花!我不要再看到我身边的人因战火而凋零!」政宗心cha0澎湃,握拳立下决心,「我要成为新时代的基石!这是父亲他们的愿望,也是我该为家臣、领民付的责任!」

小十郎含笑点头:「之前政宗大人像是被什麽东西束缚着,但现在的你似乎已经解开了这份束缚,不再固执,能够自由翱翔。」

「当然,我是龙,怎可能被束缚着!」政宗牢牢抱着他,埋首在他x前,「这片孕育了父亲和我的土地,我一定会让它富庶起来!家康要当天下人便随他去吧,他给不给我当百万石大名都没所谓,反正我会让我的领地有百万石的收成。小十郎,家康之前已批准我在千代筑城,我不在其间,这事就拜托你了。」

「请放心交给我。」

「还有,我想为新城取个吉利的名字,以祈伊达家万世昌隆。」

「我有一个主意。」小十郎说着便拿来纸笔,政宗在他下笔前先一步把笔夺去,小十郎静静一笑,手掌覆上他的手背,如从前教他习字般,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下「仙台」二字。

「仙台初见五城楼……」政宗一下子便想到「仙台」二字的出处,「仙台乃仙人住处,确实是很好的寓意。」

小十郎搁下笔,「想不到你还记得这首诗。」

「因为我很喜欢这首诗最後两句。」

小十郎了然地笑:「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我们的仙台城必定繁华昌盛更胜京坂……」政宗心满意足地靠在小十郎肩上眯着眼睛,喃喃自语:「嗯,不过眼下还是得先应付家康这只老狐狸。」

屋外yan光灿烂,树荫之下,恍惚间又看到了那只妖魔站在y影中。

或者是因为有ai人在侧,他竟没有感到一丝惧怕。

孙市觉得小十郎还是跟过来b较妥当,因为政宗快要在德川的地方杀人了。只是他觉得这个叫柳生宗矩的人说话确实挺欠揍的:「小男孩,见家康大人前拜托先把身上的东西交给大叔我保管。」

政宗愕然道:「小男孩,是在说我吗?」虽说他的脸显小,但应该还没有小得能让人当成是孩子的地步。

宗矩0了0政宗的脑袋,「乖,听话。」

政宗拍掉他的手,「别碰我!」

宗矩0了0被打痛的手背,对疾言厉se的政宗倒是不以为意。政宗恨不得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痛揍一顿,但最後还是咬牙忍了这口气,交出配刀、手枪,连烟杆也一并交到宗矩手中。

同样是烟鬼的宗矩拿起烟杆仔细端详,「这种老年人的东西真的跟你很不搭配。」

政宗实在忍无可忍:「闭嘴!烦si人了!你究竟放不放行?」

「虽然大叔我也很想让你进去,但家康大人还有公务要处理,你得稍等一下。」

「你果然是在戏弄我吧。」

「不要生气,大叔我已经给你准备了些好吃的东西。」

宗矩安排他们到偏室等候,还给政宗送来了jg致的点心。只是政宗已是被气得吃不下,而孙市则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来充当一回试毒役吧。」

「你这模样倒像是我平日亏待你似的,你乾脆留在德川家养老好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对家臣苛刻啊?」

「你这混蛋……」政宗突然感到好像有人在窥探他们,瞥了瞥侧面的暗门,捕捉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孙市亦有所察觉,「那孩子是谁?」

政宗朝小孩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别再藏头露尾,我看到你了。」见那小孩只把门拉开了些,但还是不出来,便出言相激:「胆小鬼不敢出来吗?」

那孩子果然生气地走了出来,「你叫谁胆小鬼!」那是个长相十分英气的男孩,衣着很简朴,却也不像是下人的样子。

「刚才有个胆小鬼躲在角落,现在不见了。」

孙市白了政宗一眼,「你怎麽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男孩,但对方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男孩也不甘示弱,抱着手臂一脸鄙夷地说:「我现在见到这里有个缺了一只眼睛的笨蛋。」

孙市总算明白这熟悉感究竟从向而来……这男孩跟政宗一样都是不服输、ai折腾的x子……

政宗支着下巴打量着男孩,「难道你便是松平忠辉公子?」

「就是我。」

孙市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松平忠辉,你的未来nv婿?」

政宗认真地纠正他:「是五郎八未来的夫君。」

「这有区别吗?」

政宗决定无视孙市,转对忠辉道:「那麽忠辉公子,你应该很清楚我是谁吧?」

忠辉做了个鬼脸,「我才不知道!」

政宗一把抓住忠辉的手臂把他扯到自己身边,「我是伊达政宗。你未来的正室便是我伊达氏的nv子!」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帐!你算什麽东西,我才不会做你的nv婿!」忠辉激烈挣扎着,但他一个孩子力气自然b不上政宗,气急了看到政宗的手背,张嘴便咬了下去。

政宗惨叫一声,吃痛松开了手,重获自由的忠辉胡乱地张牙舞爪反击着,随手摘了政宗的眼罩。

「啊!」忠辉看到那样骇人的疤痕,吓得哆嗦着後退:「怪、怪物……」接着转身跑了出去。

「政宗……」孙市担忧地看着他。

政宗捡起眼罩勉强一笑,「忠辉他……他……」他搜肠刮肚,始终想不到该说什麽。

「别强颜欢笑。」

政宗一怔,慢慢敛起了笑容,低头怔怔看着衣服上的织纹,思绪不知飘到何处。

「你曾经为那只眼睛吃过很多苦头吧?」孙市轻声问道。

良久,政宗才点了点头:「嗯……」他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眼罩,「我小时候身t不好,又有残疾,家臣中有不少人认为政道和成实b我更适合当家督……甚至,连母亲她也把我当成妖怪……」

「我ga0不懂你为什麽要介意你的右眼。」孙市曲指敲了敲政宗的额头,「你是因为失去它,才得到那些忠心於你的人。」

「我……」政宗似是明白了什麽,但又似是更迷茫。

「以你如今的身份,会有无数人愿意为你赴si。不过那些在你一无所有、孤弱无依时,仍对你不离不弃的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所以你这家伙是真的幸运。」

「……也是。」政宗看着孙市,缓缓扬起了嘴角,主动把头发拨到脑後。

「这伤疤真不好看。」但他却觉得这是政宗最好看的样子。

政宗瞪他一眼,想把眼罩重新绑上,孙市却按住他的手,「我小时候总觉得寺庙里的不动明王像狰狞可怕,但长辈告诉我,不动明王是心怀慈悲的佛,其凶相是为了驱除邪恶。」

「我不是身怀慈悲的佛。」政宗绑好眼罩,理了理头发,「如直江所言,我只是一只山犬而已。」

「你这家伙没少做y损的事,但至少有一丝慈悲给你的领民。」

「你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都是。」

政宗正要说话,宗矩进来道:「打扰了,家康大人已经把事情处理好。」

政宗跟着宗矩拜见家康,家康歉然道:「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

「忠辉和五郎八姬的婚事拖了那麽久,是时候再谈一谈。」当初受到丰臣家的阻挠,忠辉和五郎八姬只是订下婚约;家康叹道:「我让人把忠辉接了过来,本想今天让你们见上一面,不过忠辉太顽劣了,也不知躲到哪儿去玩。」

政宗笑了笑,「不瞒殿下,刚才忠辉公子误打误撞,已跟我见上一面。」

家康熟知忠辉的x格,「那小子没规没矩,肯定给你添麻烦了。」

「我倒是很喜欢忠辉公子的x情。」政宗由衷赞道:「年纪虽小,却已是锋芒b人。」

家康缓缓道:「做人锋芒太露只会害人害己。」

「忠辉公子还小,往後好好教育便是。」

家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很快便隐藏过去,「我打算在江户为诸位大名设建屋敷,待一切安定下来,便让忠辉和五郎八姬在江户完婚吧。」

「这样便最好不过。」

「至於划分屋敷的事还得请你多多帮忙。」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淋到政宗头上,令他猝不及防。

看样子家康是打算把他扣下,不让他归国。

「请容许我拒绝,战後国事繁多,我的新城仍在修筑……」

「南部家的事我不想追究,但是你实在太令我生气了。」家康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政宗,在外样大名中,我能倚重的只有高虎和你,希望你以後能好好为我做事。」

「……我明白。」

出了家康所在的西之丸,政宗看时间尚早便顺道去拜见丰臣秀赖,只是他没见到秀赖本人,而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政宗跟对方客套几句便告辞了。

回伊达的屋敷途中,忽听得有人嚷道:「啊!那个是——」

另一个声音呵斥道:「别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

政宗循声望过去,「清正、正则。」

「南部家的事我听说了,你胆子真大。家康竟然没有处罚你?」清正ga0不明白,对於政宗的胡作非为,家康竟然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

「被他扣在身边当跑腿,看样子有一段时间不能归国。」

「不过家康对你的确是宽容。」

孙市觉得政宗这郁闷的样子还真有点可ai,「这小鬼还是有点失算了,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一点事都没有。」

清正这才注意到孙市,讶道:「孙市你现在侍奉伊达家?」

「我在这小子家养老,便帮他做点杂活当报答。」

「养老?想不到战国第一佣兵也会说这种软弱的话。」

「反正天下太平的日子到了,也是我该休业的时候。你们知道宁宁在哪儿吗?看样子她没有跟秀赖他们在一起。」

清正落寞道:「宁宁大人在秀吉大人si後不久便离开丰臣家了,说是不想触景伤情,谁也不晓得她在哪儿。话说你们刚去拜见秀赖大人了?有见到本人吗?」

政宗摇头:「是大野治长代为接见。」

「又是那个大野治长!」正则忿然跺脚,「那家伙仗着自己是淀夫人的亲信便趾高气扬地控制一切!」

清正亦一脸不满,「以你的身份,怎麽说也轮不到他来敷衍你。」

「那家伙根本b不上三——」正则忽然把话打住。

清正横他一眼,叹道:「你这笨蛋再这样口不择言,早晚是要吃亏的。」

政宗知道正则想提的是三成,只当作没听见,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难得见面,要不要到我家作客?」

「免了,我可不想被你的热汤再烫一次嘴唇。而且我们正要给宗茂夫妇饯行,要不你们也一起来吧,我记得你跟宗茂关系也挺好的。」

「嗯,我也很久没见过宗茂那家伙了。」政宗点点头,跟上他们,「立花的领地保得住吗?」

「保不住,被除封了。」

政宗也为立花感到可惜,「不过人活着便好,以他的能力,总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来到相约见面的地方,宗茂和誾千代已经在候着,誾千代道:「明明是清正你约我们来,结果自己却迟到了。」

「抱歉,路上遇到政宗,聊了一会。」

「哦?眼罩小鬼。」誾千代看到政宗有些意外,随口一问:「那个跟你形影不离的眼镜男呢?」

「他留在领地帮我处理筑城的事。」政宗有些纳闷,他明明跟宗茂同岁,但别人却总喜欢拿他当小孩。

「终於长大,不用大人看顾了。」誾千代忽然掩住嘴,眼眶sh润微红。

「怎麽了?」

宗茂代答道:「她想起了一个像小狗一样的男孩。那是个很好的孩子,可惜在关原战si了。让你们见笑,最近誾千代特别脆弱。」

誾千代立即反驳:「立花是不会脆弱的!」

清正注意到誾千代端丽的容颜消瘦了不少,声音也有些嘶哑,担忧道:「誾千代你生病了吗?」

「一点感冒而已。」

政宗道:「我带了些药备用过来,是特别调制的药,吃了很快见效,就是b较苦,我明天让人拿给你们吧。」

誾千代推拒道:「不用,这点小病吃普通的药便好。」

宗茂笑了笑,「她怕苦。」

誾千代嗔道:「你这家伙不要胡说!」

「原来西国nv丈夫誾千代也会像普通nv孩一样怕苦。」政宗以前从未看过誾千代流露出这般小nv儿娇态,不禁啧啧称奇。

清正问道:「今後你们有什麽打算?」

宗茂依旧悠然自若,并没有因除封一事而显得意志消沉,「就当个浪人,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以你优秀的能力,一定会有大名邀请你仕官的。」清正拍了拍他的肩,「你要是有什麽困难,尽管来找我吧。」

「嗯,我不会放弃的……。」宗茂的目光犹如岩石般坚韧沉实,「我一定会复兴立花家。」

听到他这句话,政宗真正放心下来,「你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想不到也有这样激情的时候。」

「为了自己想守护的东西,绝对不能放弃!」宗茂握住誾千代的手,坚定道。

「你……」誾千代双颊如霞,想ch0u开手,无奈宗茂握得很用力,她怎样也ch0u不开。

孙市掩面道:「我看不下去了!」

正则赶紧附和:「就是、就是!」

孙市看得不是滋味,但又忍不住好奇:「有妻子究竟是什麽感觉?」

宗茂温柔的目光看向誾千代,「就是入睡之前、醒来之後,看到她在你身边,你会觉得很踏实满足。」

孙市像是抓住了什麽,但又什麽都没找住;瞥见政宗连喝了好几杯酒後,便被对方转移了注意力:「小少爷你别喝那麽多,醉了别指望我会送你回去!」

政宗完完全全把他的话当耳边风,而他怀疑政宗发酒疯是会挑对象的,跟清正他们一起的时候还没有显露一丝醉态,但在回去的路上只剩他俩的时候,政宗却是各种折腾他,好不容易终於把人拖回来,他冷不防被政宗一拳揍倒在榻上,而政宗自己也失去平衡,顺势倒下来压住他。

政宗趴在他身上喃喃唤着:「小十郎……」

孙市r0u着刚才被他打过的脸颊,痛得声音也有些走调:「你看清楚我是谁再说话。」

政宗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後似乎终於认清他不是小十郎,便发起脾气去掐他脖子。

为了保命,他赶紧道:「政宗大人,你没错,我是小十郎!我是小十郎!」

政宗听了果然安分下来,主动抱住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是你的话真的太好了,我很想你……」

「嗯……」孙市有些不知所措,下一刻政宗的举动更是令他的脑海陷入一片空白。

——政宗凑上来,轻轻吻住了他。

时间彷佛在二人唇瓣相贴的瞬间凝固住,孙市有一瞬间的怔愣,他与很多漂亮的nv子也有过这样亲近、甚至更亲近的时候,可他从未像现在一般,眷恋着唇间的这点暖意,暗暗奢盼这一刻无限延长。

不知过了多久,政宗似乎已经睡了过去,微烫的呼x1拂到他的脖子上,像极夏日的风,令人燥热难耐。

「小少爷……」

「嗯……」政宗动了动脑袋,在调整舒适的睡姿。

孙市伸出手,却无端胆怯起来。他能俐落扣下板机取人x命的手,踌躇了许久,才敢0上政宗的脑袋;政宗的发丝出奇地柔软,软得他的心也似要化成一滩水。

「入睡之前、醒来之後,看到她在你身边,你会觉得很踏实满足。」孙市想着宗茂的话,「有妻子便是这种感觉吗……」

第二天早上,孙市是被睡得不安分的政宗一脚踢醒的。

这个连秀吉、家康都忌惮三分的独眼龙,睡着了,敛去锋芒,看起来是那麽温驯无害,彷佛还是初见时那个稚neng娇气的少年。

他轻轻把手按在对方的颈动脉上,「大意了啊,小少爷。」

政宗睁开眼,目光宛如冬日寒潭般凛冽,「别开这种玩笑。」他猛然坐起来,孙市回避不及,鼻梁狠狠与政宗的额头撞在一块。

孙市捂着鼻子退开,「有必要吓成这样吗?」

政宗按住有些发晕的脑袋,「笨蛋!我才不是被吓着。只是身为大名,除妻妾以外,不管何时何地,也不该横卧於人前。」

「你在胡说八道什麽?是没睡醒还是刚才那一下把你撞傻了?」孙市r0u了几下鼻孔,确定没有流血才放下心。

「哼,夏虫不可语冰,说了你这笨蛋也不会懂。」

「是、是、是。」孙市懒得与他争辩。「不过身为大名,除了不该横卧於人前,也不该於人前放浪形骸。」

「多谢教导。」政宗打了个呵欠,宿醉的他觉得浑身难受,犹如被陶空所有力气一般。他推了推同样有些jg神不济的孙市,「你怎麽会睡在我的房间里?」

「为了照顾你这个醉汉,不小心睡着了。」

政宗很惊奇:「你也会照顾人?」

孙市朝他张开双臂,「要不要到我怀里让我再照顾你一次?」

政宗当x就是一拳,「谢谢款待。」

他这一拳很用力,孙市以为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真是个残暴的家伙……」

政宗浑浑噩噩过了一个上午,当他想起要给誾千代送药的时候已经迟了。「还想让宗茂压着誾千代,b她喝完药再走哩。」

孙市笑叹道:「送个药也不安好心。」

政宗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算了,以後还是有机会的。」

政宗在江户再次见到忠辉。

忠辉与其家老大久保长安登门拜访。长安对政宗很热情,明显对政宗的ai好下过一番苦功,投其所好送了他几件jg致的舶来品和极为难得烟草、字画,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政宗亦不禁有些叹服:「你倒是厉害,连唐天竺名书法家的字帖也能弄到手。」长安尚来不及谦虚两句,政宗便在他们面前把字画一撕为二。

「你……」忠辉张口结舌,没想到政宗敢如此无礼。

孙市只是想到:「这东西很值钱的吧……」

长安亦很吃惊,连忙问道:「政宗大人,不知这张字帖有何不妥?」

「没有。」政宗若无其事把那两截字帖重新卷起来,一半放回锦盒里,另一半放到自己身旁,「我的家臣片仓备中守亦对唐天竺的书法很感兴趣,所以我便把半张字帖赏给他。」

「你怎麽不把整张字帖赏他?」

政宗耸肩道:「我自是会用我的方式去对待我的家臣。」

忠辉ch0u了ch0u嘴角,不想再跟他说话,负气似的伸手胡乱转动着面前一个球状的模型,他这举动立即g起了政宗的兴趣:「这是什麽东西?」

长安答道:「这是地球仪,上面绘画了世界上每个国家的所在。」

「世界?这些是南蛮的文字吧?」政宗好奇看着地球仪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陌生文字:「那麽日本在哪儿?」

长安对地球仪上世界各地的所在已了然於x,随便一找便指了出来,「在这儿。」

政宗冲口说道:「好小!」世界之广大,令他不禁汗颜。他想得到的「天下」,不过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角落。他们在这狭小的国度自相残杀了那麽多年,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或许已经走出很远、很远。

「这世界远b我们所知所见更远、更广才对!」忠辉手指着地球仪上某几处海洋区域,眼中洋溢着自信和的光芒:「这些地方或许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有着很多未知的新大陆,我将来一定会把它们找出来!」

政宗由衷赞道:「不愧是家康殿下的六公子,真不简单。」

忠辉给他带来的惊喜实在出乎他意料,一想到这个男孩将会成为五郎八姬的夫婿,政宗实在很期待一个结合了德川和伊达血脉的孩子出生。

「你不用奉承我,我说了我不想当你的nv婿。」

坐在角落偷偷拿起葫芦喝酒的孙市听到忠辉这话立即被呛着,咳得眼泪也出来了。

政宗回头横了孙市一眼:「你给我注意点!」

孙市连忙清了清喉咙,正襟危坐:「是!」

「只有你这种目光短浅的乡下大名,才会为争夺眼前一点小土地而失去成为百万石大名的资格。」

长安道:「公子,政宗大人不过是不要家康大人不愿给的东西而已。政宗大人与公子你一般,都是新时代的掌舵人。」

政宗又是警惕又是好奇:「长安你这话是要把家康殿下置於何地?」

长安正了正衣领,以额触地,慎重向他行了一礼,「家康大人偏袒三蒲按针等红毛人,将来恐怕会给我国带来灾难。」

「这话怎麽说?」

「如今世界分为南蛮人与红毛人两派,他们彼此交恶、竞争,而西班牙拥有着无敌舰队,其大pa0的威力非常惊人。万一家康大人偏袒红毛人的行径让他们误会我们是红毛人的属国就大大不妙了,所以我们必须有人与南蛮人交好。」

「你想把忠辉培养成这样一个角se?」

「正是。」

忠辉踌躇满志:「我将来定要出海拜访西班牙!」

长安点头赞许:「此志公子绝不可忘。」

政宗诧道:「如此一来,忠辉的立场岂不是非常微妙?」

长安对於他的反应很满意,「唯有由忠辉公子掌管我国的南蛮势力,才能避免天下因南蛮、红毛之争陷於动荡。」

「我倒不认为那些异国人有那麽大的能耐可以在我们的地方兴风作浪。」

「南蛮已在我国紮根数十年之久,不少大名和平民都受南蛮传教士影响而成为吉利支丹。只要他们进驻大坂说服秀赖起义,再集结那些因关原之役而失去领地或主家的浪人……」

政宗打断他:「公然谈论兴兵作乱之事,你不要命了吗?」心下也有些震惊,利用异国势力的对立挑起战事,听起来是异想天开,但亦并非不可行——长安这样的心思已完全越了身为人臣的本分,他不相信家康会看不出来,而家康竟容得下这样的人在身边?

长安捋了捋胡子,「政宗大人,成大事者都是胆识过人之辈。」

政宗置之一笑,「你这个自吹自擂的家伙。」

「我乃猿乐师出生,自吹自擂是我从小练就而来的本领。」

「你本来不是出身於大久保氏?」

「我本姓大藏,曾是信玄公的猿乐役者,有幸被信玄公拔擢为武士。後来武田氏灭亡,我辗转投靠了忠邻大人,也跟他改姓大久保。」

「如果你的本领只是自吹自擂,那麽你终其一生都只是一个猿乐师吧。」

长安挪着身子凑近政宗,政宗不喜欢他身上那gu混合着酒、金属和脂粉的味道,像是什麽东西在腐烂、发臭,本能地屏了屏息。这个瘦弱的老者一双眼睛透着jg明,彷佛事事都在他的计算之中,政宗对他实在生不出好感。

长安放慢了语速:「我的另一项本领,便是能看到地底下的h、金。」

政宗终於明白家康为什麽能容得下这个人。

「喂!」忠辉不明白他们言外之意,心里惦记的是另外一件事,「伊达政宗,上次的事……对不起……」

「上次……」政宗想起来了,手无意地拨了拨眼罩的带绳子,「我可没空跟小孩子斤斤计较。」

「你别得寸进尺!」

「反正我已经忘记了,这次便当是我们初次见面吧。」政宗不再理会长安。「本来我也有准备东西送给辉忠大人你,只是忠辉大人你是非凡之人,那些东西你一定看不上眼。既然是这样——」他夺下孙市腰间盛酒的葫芦递给忠辉,「只好请你收下这个。」

「葫芦?」忠辉不懂他的意思,糊里糊涂把东西接了过去,「堂堂大名,这种寒酸的东西你也送得出手?」

政宗一脸高深莫测:「葫芦生马是没听过吗?」

「这种事怎麽可能发生?」

「那你拿回去好好参详,我明天告诉你答案。」

送走了忠辉,孙市对政宗道:「你这样戏弄你未来nv婿真的好吗?」

「我没有。」

「难道葫芦真能生出小马?」

「当然。」

「算了……不过政、宗、大、人,那个会生马的葫芦好像是我的。」

政宗转着地球仪,随手指了指长安献给他的其他礼物,「这些东西你去挑一件走吧。」

孙市一手按住地球仪,「拿别人给你的东西来打发我,你是有多抠门?」

政宗有些无赖地拿出自己身上的烟杆和烟袋,「我也没有别的好东西可以赏你。」

「这个就很好。」孙市拿走了他的烟袋。

政宗想收回手已来不及,悻悻道:「你又不ch0u烟,拿我的烟草做什麽?」

孙市笑着把那袋烟草揣入怀中,「小少爷,送人得送你自己上心的东西,不然我收着也没意思。」

「你这家伙……」政宗心里舍不得那烟草,但表面还是装作没所谓的样子。他把那个放着半张字帖的锦盒边交给孙市,「待会帮我叫人带给小十郎吧。」

「你还真的送得出手……说起来,刚刚那个大久保长安……」

「家康不想给的东西,他不仅要了,还想图谋更多,此人怕是不会有好下场。金山银矿也总会有挖完的一日。」

孙市有点担心:「你nv婿……」

「你不用刻意提醒那个是我nv婿!」

孙市哭笑不得,政宗不喜欢柳生宗矩喊他「小男孩」,又不准自己提「nv婿」,这位小少爷真的很难伺候。

翌日,政宗着人把他的汗血马牵到忠辉府上,孙市实在无言以对,这还真是葫芦生马。

政宗得知家康将被朝廷晋封为征夷大将军的消息,是在庆长七年十二月。

家康大权在握,这也意味着政宗回国的日子快到了,但他偏偏很不争气地在这个时候病倒。孙市向来被他折腾惯了,现在这只泼辣小兽不再张牙舞爪,变得病恹恹的,反而令他很不习惯。

政宗喝过药便抱着被子倒头大睡,不知睡了多久,政宗被一阵雷雨声吵醒,狂风暴雨敲得窗户「啪啪」响着,缝里漏进了一丝cha0寒之气,黑暗中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抚0着他,那种冷意冷到骨子里,一点一滴在他t内扩散开来,彷佛连血ye也快要冻住了一般。

政宗冷得睡不下去,心中亦有些困惑,这时节哪来的这样的暴风雨?他起床走去打开窗户查看,一打开豆大的雨水便飞溅进来,打sh他的衣服、脸发,他赶紧关好窗户,回头看到自己榻上坐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谁?」

那人似是重重x1了一口气却没有应话,政宗皱着眉小心翼翼慢慢走过去,恰好一道雷光闪过,把黑夜照耀得如如白昼,短短的一瞬便足够让他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伴随着阵阵震耳yu聋的雷声,政宗惊骇得全身毛发都要竖起来——

榻上瘦弱的男孩捂着嘴巴惊恐地看着他,右眼缠着布带,剩下的一只眼睛犹如镜像一般与他对视。

政宗踉踉跄跄往後退了几步,心神恍惚间似是有什麽东西抓住了他,他本能地挣扎着,转瞬被无尽的黑暗所吞没。

「政宗大人!政宗大人——」

他陡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竟然病得出现幻觉……」只是这样的幻觉总b刚才的要好。

「恕我直言,把活人当作幻觉,政宗大人你真是病得不轻。」

政宗x1x1鼻子,那闭塞的感觉令他难受至极,沙哑的声音像是要哭似的:「哪怕是幻觉也没什麽不好……我很想你……」

「我也是。」

头昏脑胀的政宗强忍着不适挣扎起来靠进对方怀中,「你知道吗?家康要成为征夷大将军了。」

「这消息我刚到江户的时候便听说了。这是好事,很快你就能回仙台了。」

「家康打算仿效秀吉的做法控制大名……这次回去了,过一段时间我还是得到江户。」身在病中,面对眼前这个他最依恋、最信赖的人,政宗不禁脆弱起来。

心脏似被针戳了一下,隐然作痛,他握住政宗的手,满心歉疚:「对不起,我没有足够的智慧帮你取得天下……如果我更强一点……」

「不,你能在我身边真好……」政宗静静靠了一会儿,忽然抬头看着他,猛地提高声音问道:「你怎麽会在这儿?」

「来陪你过年。」小十郎替政宗理了理头发,无奈道:「每回想给你惊喜你都给我惊吓。」

政宗微窘,苍白的脸上终於有了几分血se,「我刚刚脑子很乱,说的胡话你别放在心上。」

对方含笑注视於他:「你说很想我也只是胡话吗?」

「那倒不是……」

对方又问:「我们久未见面,你不问我过得好不好?」

政宗觉得脑袋有种被浆糊粘着的感觉,只能傻呼呼被对方牵着鼻子走:「那麽你过得好不好?」

「不好。」

在政宗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已吻住了他乾裂的嘴唇;政宗闪躲着:「笨蛋!这样我会把病气过给你的!」

小十郎一改往日的从容淡定,近乎横蛮地用力把政宗按倒在榻上,激动道:「你尽管过给我啊!如果无法帮助你……」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一些恳求:「那麽至少让我陪你受苦吧……」

两人身t贴得近,政宗瞥见对方衣襟有东西露了一角出来,心中一动,将手探入对方怀中,掏出那半张唐天竺字帖。

政宗缓缓扬起嘴角,他用半张字帖传递了自己的思念,而对方亲自赶到他身边给予回应——政宗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层又厚又软的棉花包裹着,连心也是软的。

小十郎找来帕巾替政宗抹去额上的汗水,又倒了杯温水给他,「政宗大人刚才做恶梦了吗?」

「嗯。」政宗轻声道:「我……梦见梵天丸了……」

「梵天丸?」

「梵天丸惊惧地看着我,彷佛是见到一只怪物一般……」昔日的自己恐惧着现在的自己,自己在「梵天丸」眼中变成了可怕的怪物,他愈想便愈觉得不寒而栗。

「别怕,小十郎一直都会在你身边。」这是他最初对梵天丸许下的誓言。梵天丸或许已经不是梵天丸,但小十郎始终是小十郎,对眼前这个人,他的心意一直未曾变改。

政宗意会,纷乱的思绪渐渐沉静下来,浅浅一笑,说:「只要你在,我便什麽都不怕。」

小十郎指尖无意中拂过政宗的右眼,转瞬想起政宗仍对旧事耿耿於怀,便缩手回避,但政宗却握住他的手,目光如早春的晨光那般明媚而轻柔:「孙市跟我说,我是因为失去这只眼睛,才得到那些忠心於我的人。此生有你相伴,神佛待我实在不薄。」

「政宗大人……」

彷佛久经风雪,终等到春暖花开;彷佛久困黑暗,终等到曦光拂晓。他忘情地吻了下去,政宗眼睫轻颤,像蜻蛉扑扇的翅膀,然後顺从地闭上眼睛,一边感受对方炽盛的ai意一边努力地回应着。

过了很久,他才不舍地放开政宗。政宗微微喘着气,咬了咬唇,似乎意犹未尽。

小十郎说:「再继续下去我就要失控了。」

政宗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笨蛋!」接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孙市端着药,透过门缝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

从不在人前示弱的奥州王政宗,此刻放下了所有伪装和戒备,伏在小十郎怀中笑得像个孩子。

这大概是政宗到江户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在小十郎面前,他不是一个大名,仅是一个被ai的人。

大冷天,手中的汤药很快便冷透了,孙市只得拿回去重煎。行至回廊处,不禁被庭园里一个硕大的雪人x1引住目光。那是府中几个年轻小厮的杰作,他们不仅帮雪人弄了眼睛鼻子,还找来一件老旧的斗篷罩在雪人身上。斗篷迎风招展,看起来威风凛凛,但搭配着那傻头傻脑的模样,又令人忍俊不禁,只是孤伶伶的,未免有些凄凉。

孙市不自觉地看着那雪人出神,直到听得一阵急速的脚声才回过神来。

他看着步伐匆忙的小厮,顺口问了句:「这麽急是要去哪儿?」

小厮答道:「加藤、福岛两位大人有急事求见,我这便去通知政宗大人。」

「加藤和福岛吗……」孙市若有所思。

清正和正则会在这个时候拜访他,政宗一想便大概猜到他们的意图。小十郎劝道:「关东与关西的局面现在有些微妙,我看一动不如一静,你便好好休息,不要见他们了。」

「无妨。」政宗颇有些感触:「当年我被牵扯进秀次谋反一事,他们明明与我不熟络,却替我向秀吉求情……不管是出於什麽心思,终究是雪中送炭。」

小十郎点点头:「你向来是最怕欠人情债的。」思及那椿旧事,语气不自觉带了些冷意:「那时我与成实大人他们四出为大人你奔走,没想到有朝一日,太合的家臣也会有如此焦头烂额的时候。」

政宗简单梳洗一下,整个人看起来jg神多了,正则看到他不禁困惑道:「你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该不会是装的吧?」

「我家的药总是很快见效。」政宗得意洋洋地坐下来:「说起来我上回忘了把方子给誾千代;虽然过了那麽久,她的病早该好了。」

「政宗……」清正艰难地开口:「誾千代已经不在了……」

窗外,一阵风拂过树梢,积雪簌簌而下,落地无痕。

「什麽不在?」政宗顺着清正的话尾问道,然後才反应过来,愕然道:「什麽时候的事?」

「也就是两个月前的事。」

政宗犹自不信:「可是……她患的不是寻常感冒吗?」

清正浅叹一声,含糊道:「誾千代她x子太烈了……」

「那宗茂他……」

政宗想起最後一次见到誾千代的情景——淡月之下,美人如玉,正正应了她「筑前白梅」的美誉,只是没想到,这棵白梅这麽快便零落……

「我相信总有一天,宗茂会复兴立花家的。」

「也是,那家伙可是西国无双。」政宗打量了一下清正,「你现在也不是该为宗茂忧心的时候吧。」

「是啊,家康很快便是征夷大将军……」清正又气愤又忧虑:「德川明明是丰臣的家臣,但家康受封将军却从未与秀赖大人商量过……如此尊卑颠倒……」

政宗低斥道:「笨蛋!家康的将军之位乃是朝廷正式册封,你对此不满便是对朝廷不敬!」

正则急道:「现在朝廷不但让家康担任征夷大将军,还任命了新的关白;可是按秀吉大人的遗命,关白之位应该由秀赖大人担任才对!」丰臣秀赖一下子失了名分,处境变得非常尴尬。正则愈想愈气,一拳重重捶在地上,「说不定家康就是用丰臣家的关白之位与朝廷交易,换来自己当将军的机会。」

「请容我cha口说几句。」小十郎缓缓道:「关白是天子座下第一重臣,将军则为武门首座;丰臣为关白,德川为将军,二者并不冲突。只是秀赖大人还小,关白之位总不能一直悬空,暂时交还给五摄家也是在情理之中。」

清正苦笑道:「秀次si後,关白之位不该悬空也悬空了这麽多年,朝廷现在才任命新关白,除了有德川推波助澜……」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到底还是因为丰臣家的威望已不如从前。」

政宗漫不经心地转着茶碗,「你们别指望能在我身上打探到什麽,我对家康的心思也是一无所知。」

「如果家康那家伙要对秀赖大人不利——」

小十郎肃然道:「请加藤大人不要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正则怒不可遏地上前揪住小十郎的衣领:「你说谁大逆不道!」

「家康可以做的事,难道丰臣家便做不了吗?」政宗看了小十郎一眼,读出对方眼中的不赞同;他知道以自己现在还被家康禁足江户的处境,有些话的确不说为妙,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小牧长久手之战时,丰臣战事失利於德川,但最後决定胜负的关键并不是战役,这便是秀吉手段高明之处。」

小十郎心中叹了口气,但又莫名觉得有几分松快。畏首畏尾、战战兢兢终究不合乎政宗的x情。

清正心中一凛,「多谢你的提醒,我们先告辞了。」

正则一头雾水地放开小十郎,「现在是什麽状况?」

清正边走边道:「我们先回大坂与淀夫人从长计议。」

小十郎主动站起来:「我来送两位大人出去吧。」

清正想着政宗刚才的话:「家康可以做的事,难道丰臣家便做不了吗?」只要丰臣家能拉拢到部分朝廷公卿支持,那至少能得以保全。待秀赖成为关白、待秀赖成为关白……愈想,他便愈觉得这是痴人说梦。

枉他追随秀吉大人半生,到头来竟没学到一星半点秀吉大人的政治目光和手段,心中时顿产生一gu悲凉无力的感觉。他本以为凭着一身勇武便可守护丰臣,但原来此身勇武也有无所用之的时候。秀赖贤愚未知,淀夫人乃一介nv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丰臣家身处风雨飘摇之中,逐渐飘落零散。

b起清正,尚不清楚局势的正则显然乐观得多:「很快便是正月,到时全国大名都会到大坂为秀赖大人贺年,不如到时请淀夫人当众质询家康。」主意一定,他便充满g劲起来:「总得让家康ga0清楚自己是谁的家臣。」

清正摇头道:「这样只会自取其辱。」

正则切齿痛恨道:「难道我们就什麽也不做,任由家康这个卑鄙的小偷窃走秀吉大人的天下?」

「你们这些话我可不能当没听见。」

前方拐角处走出一个身影,小十郎定神看了一会才认出来者:「柳生大人?」

宗矩轻蔑地看着清正和正则:「丰臣的天下原本便是从织田手中窃来的,大叔我想不明白,为什麽猴子能当关白,别人却不能当将军?」

正则一听便气炸了,忍不住便要动手:「你这混蛋!」

清正按住他的肩:「正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不要浪费时间。」

正则狠狠瞪着宗矩,恨不得把他撕碎,良久情绪才缓和下来:「走吧!」

清正向小十郎道:「送到这儿就可以了。」经过宗矩身边的时候深深看了对方一眼,但终究什麽都没说。

「柳生大人你……」

「一场闹剧而已,刚才的事没必要说出去给别人听。」宗矩向小十郎道明了来意:「很快大家就要动身上洛贺年,家康大人说如果小男孩还没病好的话,可以继续留在江户休养。不过他应该不会病很久吧?始终他很快就能回领地了。」

诸大名在正月二日於伏见城为家康贺年,而原本在大坂城的贺年礼拜,则延迟到正月八日举行。

这一场在伏见城举行的贺年,所有大名都心情复杂。从前家康是与他们一同谒拜着别人,现在却成了他们谒拜的对象。尤其是曾与家康并列「五大老」的上杉景胜和毛利辉元,虽然保全了家族,但领地被家康大幅削减,声势已不如从前。正式礼拜过後,气氛总算松活了些,政宗不想被人劝酒,便寻了个由头出去。

地上有点滑,政宗放轻脚步缓缓走着。伏见的冬日b江户和仙台要暖和些,虽然风偶尔还是有点大,但他这身衣服本来就厚重,倒也不怎麽觉得冷。庭院的雪已被清扫过一番,石身、树枝上还残留了一点碎雪,有一种简朴沉静的美。

原来的伏见城在经历伏见城之战後几乎全毁,重建後很多地方都与原来不太一样。整座城的格局与秀吉在世时相b,似乎是更简素,但庭院设计却是更jg致;再走远些,便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淡香,香气融在冷风里,沁人心脾。

政宗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找过去,终於看见几株梅树,花瓣红白相间,暗香浮动,相互衬映之下,红者更妖娆,白者更清丽,自成一处美景。政宗情不自禁走近细看,只见花瓣半透,隐隐透着微光,像是一颗颗被jg心打造出来的宝石。正看得入神,忽然眼前暗了暗,一个红se的风筝卡在梅树上,抖落了些许花瓣、碎雪。

政宗把风筝拿下来细看,发现造工很粗糙,竹条紮得歪歪斜斜的,糊在上面的和纸也剪得参差不齐。他伸指碰了碰突出来的纸边,心想这该是出自孩童之手。他本想把风筝挂回树上,但反正自己还不想回去,便乾脆待在原地看看能不能等到风筝的主人。

果然,等了一会便听到一个稚neng的nv童声音道:「怎麽办?再往前走便是祖父和其他大名正月贺年的地方了!」

另一个声音安慰她道:「不会掉到那麽远的,我们赶紧在这附近找找。」

政宗一听这声音便觉得熟悉,「忠辉?」

两个孩童没想到庭院里还有别人在,都吓了一跳,直到政宗拿着风筝现身,nv孩立即高兴道:「是我的风筝!」

忠辉一看到他就很不耐烦:「你怎麽会在这儿?」

政宗把风筝还给nv孩。「我出来走走。」

nv孩轻声跟政宗道了谢,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骨碌碌地看着他,问道:「我叫阿千,你是……伊达政宗大人?」

政宗含笑看着她:「竟然是千姬公主,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是独眼的。」

「你们怎麽不带几个随从就出来了?」

「我们……」千姬局促地拿着风筝,看了看忠辉,又看了看政宗,抿着嘴没有说话。

忠辉反诘:「你不也没带随从吗?」

政宗心知定是忠辉偷偷带小侄nv出来放风筝,也懒得戳破他们,转移话题道:「千姬公主是出来放风筝祈福的吧?许了什麽愿望?」

千姬不好意思直说出来,只是道:「我许了几个愿望,不知神佛会不会怪我贪心?」接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苦恼道:「我听说风筝飞得愈高,愿望才愈容易实现……可是我的风筝却掉下来了……」

政宗莞尔道:「那是因为神佛都已经知道公主你的愿望才让风筝掉下来,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千姬放心地点点头:「这样便好!对了,政宗大人,你……」她脸颊微红,声音透着几分期盼和紧张:「你见过秀赖大人吗?父亲说,我很快便会到大坂去……」

「嗯,见过。」

「那麽秀赖大人是个怎样的人?他会喜欢我吗?」

忠辉认真地对千姬道:「如果秀赖敢对你不好,你便回来德川家,我一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政宗心里苦笑,也只有他们这样的孩子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以现在德川、丰臣两家的处境,千姬嫁入丰臣家之後的命运如何是未知之数;即便受了委屈,为了家族的颜面,她也不可能随便回去。但愿淀夫人再不满德川,也顾念千姬是自己亲妹妹的nv儿而善待她。

忠辉忽然道:「又有人来了!」

政宗凭着对方的身材和衣着辨认出来,说道:「是权中纳言上杉景胜和伊豆守真田信之。」

千姬好奇探头张望,她平日连德川的家臣也很少见到,更不用说是外样大名了。可惜她与他们隔得远,只见到衣服的颜se,没能看清他们的面容。只见他们走在廊上,与另一人迎面遇上。她不禁好奇:「那个人又是谁?」

这回忠辉一眼就认出来了,鄙夷道:「那是本多正纯!我最瞧不得他那轻狂的样子。」

政宗调侃道:「隔那麽远你也能看见他那轻狂的样子?」

「平日见多了。」忠辉愈想,脸se就愈臭。「他仗着他父亲本多正信受宠,连我的家臣也不放在眼内。」

政宗察觉信之那边有些不对劲,便吩咐忠辉和千姬道:「你们先待在这儿别走开,我过去看看。」

「有什麽好看的?」

「我就想看看轻狂是什麽样子。」

政宗走近廊下,本多正纯那样子长得怎麽轻狂他还没看到,但说话倒是十分刻薄,只听正纯对信之道:「我听说有人最近很不安分,与九度山的罪人还有联系。」

信之不徐不疾为自己辩解道:「我不过是派人接济我的父亲和弟弟,此事家康大人也是知晓的。」

「这当中会不会另有心思真不好说,始终真田一向都是居心叵测的墙头草。」

这话把信之和景胜都激怒了。

景胜慢慢吐出两个字:「证据。」他的长相本来就有点凶悍,这一动怒便给人一种很强的威压感。

信之气得面se发白:「即使我的父亲和弟弟是罪人,但家康大人从未禁止我对他们尽人子人兄之责。如果你有我谋逆的证据,便拿出来与我对质!」

这时政宗在廊下唤道:「本多大人。」

正纯愕然回头,政宗定睛打量着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轻狂便是长这样子。」

「政宗你在跟正纯计较什麽?」家康邀政宗过来吃晚饭时问起了这件事,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政宗也太孩子气了些。

政宗兴致缺缺地放下碗筷:「正纯在家康殿下身边长大,情分自是旁人不能相b。不过正纯对信之和景胜出言不逊,难道殿下也觉得是应该的?」

忠辉继续扒着饭,目光不由自主瞟到政宗身上。

宗矩亦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举杯掩着唇边逸出来的笑意。「真田大人他们都没有说什麽,倒是小男孩你一直不依不饶,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正纯冲撞了你。」

政宗正se道:「信之、景胜是外样,我亦是外样。正纯恃宠而骄,殿下却不管不问,长此下去必定会引起其他外样大名不满,到时天下还能安宁吗?」

宗矩憋住笑,暗忖恃宠而骄的何止是本多正纯一人,眼前还有一个。

家康露出一抹深思的神se,政宗续道:「谱代在成为谱代之前,亦曾是外样。」

家康r0u着自己的眉心,露出一个略带疲惫的笑容,「这点我倒是疏忽了。」

「令殿下烦心的事多,岛津氏一直辩称加入西军乃是义弘自作主张,至今仍拒绝上洛请罪,连这次的贺年也没有参加。」政宗缓缓道:「殿下对於怎样处置岛津也很为难吧?」

「岛津家不识抬举,那麽我们也不用跟他们客气。」忠辉恳切道:「我愿当先锋为父亲讨灭岛津!」

家康不赞成:「若想长守太平,便要行偃武之道,否则乱世永无终止之日。」

政宗点头附和:「岛津家风勇烈,若要战,必定一战到底;而且岛津氏与不少西国大名交好,把岛津赶尽杀绝,恐怕会令他们寒心,若岛津联合其他西国大名以及西军残余势力便不好对付了。」

宗矩抚着下巴,沉y道:「岛津似乎还窝藏了西军要将宇喜多秀家。」

「既然义弘已经隐居,那麽家康殿下不妨饶恕岛津家;这样不但了却你一椿心事,亦安了其他大名的心。」

忠辉不满道:「可是任由岛津这样胡混过去的话,父亲在诸大名面前威信何在?」

「那便请岛津交出宇喜多秀家,将功折罪吧。」政宗浅笑:「只要家康殿下肯赦免他们,他们也不会想背负一条包庇罪犯的罪名。」

家康似是有些无奈地看着政宗:「也罢,东北的伊达还在虎视眈眈,我若出兵讨伐岛津,说不定伊达就会有动作。」

政宗乾咳一声,「家康殿下!」

「哈哈!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说起来,你的仙台城的进度如何?」

政宗小心翼翼答道:「今年之内便可完工。」德川手下有服部半藏和柳生宗矩,其情报网络远远胜於伊达的黑胫巾,仙台城的状况他们ga0不好b身在江户的政宗还清楚,家康有此一问,想来是另有意图。

家康淡淡道:「现在建山城真的很少见,家臣登山出入不便,你图的是什麽?」丰臣秀吉统一全国以来,新筑的城池皆以政治与经济考量为先,注重於突显其於领国政治中心的地位以及发展较广大的城下町,防御机能反倒不是第一考虑要素。政宗的仙台城却反其道而行,以军事考量优先,地势险固,有广濑川等天然屏障,是个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地。

政宗心中一震,差点便要破口大骂,家康明明早就知道他要筑的是山城,却偏要等工程完成了大半才提出质疑……只要家康一声否决,他所有心血便会全化作流水!

他直视着家康,沉声道:「我身为武将,即便身处太平,亦不该忘却乱世之苦,居安虑危,以防一朝之患。」

忠辉不知建山城有何不妥,只是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是显而易见的,他忍不住帮政宗解围道:「那个……山城也是挺好的,家臣登山可以强身健t。」

政宗别过面,咬唇忍着笑,但抖动的肩膀已经出卖了他,与家康的对峙之势立即消於无形。

「喂!有什麽好笑!我是在帮你说话!」忠辉发现自己好像说多错多,偷偷瞥了家康一眼,便噤声不语。

家康拍了拍忠辉的脑袋,对政宗道:「政宗,我有一事拜托你。」

政宗坐直了身子,「请说。」

「便是忠辉。」家康神情平和,政宗想起很多年前,父亲辉宗辞去家督把自己托付给小十郎时,亦是这副神情。「请你视忠辉如子。」

「我发誓,我必定视忠辉如子。」

「还有秀忠。」看到政宗一脸不解,家康微笑解释道:「我到了这把岁数,实在没有那麽多jg力久居将军之位,所以我会尽快退位给秀忠,然後到骏府隐居。」

政宗诧道:「骏府?」

家康眼中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温情,「那儿的冬天b江户和暖,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那儿亦是今川氏的旧领,家康少年时做人质所待的地方。当年的他虽然寄人篱下,却在那儿度过了一段此生难得的安稳岁月。

那个时候,谁也预想不到如日中天的今川义元会si於尾张大傻瓜的桶狭间奇袭;预想不到木下藤吉郎一介平民会成为关白;亦预想不到夹在今川、织田两大家族中挣扎求存的三河少主,最後会成为掌拥天下的幕府将军。

政宗也有些触动,「我愿效忠二代将军。」

庆长八年,家康在江户创立德川幕府,政宗成了仙台藩主,终於被批准回国。

政宗大力发展仙台之余,对自己出生和成长之地米泽也很挂念,思前想後,还是老实向小十郎道出自己的心思:「我想去一趟米泽。」

小十郎不置可否,「你觉得合适吗?」

「不合适。」政宗心知肚明,幕府对他颇有几分忌惮,没得幕府授命便私自进出其他藩国,确有瓜李之嫌。

「政宗大人在伏见那回已是出尽风头,现在还是收敛一点b较好。」

「我可不是为了出风头。」政宗笑yy支着下巴,「我只不过是想警醒家康,外样和谱代都是一样,光是提防外样是不够的,始终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被自己的家臣所杀。」

「顺便提醒他,大大名除了你,还有岛津?我觉得……家康大人并不喜欢你这份聪明。」

政宗知道他要开始唠叨,赶紧伏在书桌上拿了本帐本打开盖住自己的脑袋,闷声道:「我刚刚只是在胡说八道,你别理我……」

小十郎被他逗笑了。「趁着幕府新立之喜,藩主派遣使团拜访别国其实亦是应该。」他抓住帐本,一边与政宗角力拉扯,一边说:「我们仙台藩是东北最大的藩国,当然要向邻近的藩国示好。」

「你的意思是……」政宗松手让他拿走帐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生怕是自己会错意。

「请政宗大人派遣使团拜访周遭藩国,而我则为出使米泽藩的使者。」小十郎放好那本可怜的帐本,对上对方充满期待的眼神,「劳烦你安排一个叫藤次郎的下人跟在我身边。」

「是!」政宗大喜过望,笑逐颜开:「藤次郎遵命!」

随後,伊达的使团拜访米泽藩,藩主上杉景胜亲自接见。

小十郎简单作自我介绍:「我是政宗大人的家臣片仓小十郎,我旁边这位是我的下人藤次郎。」

「伊达藤次郎政宗……」景胜觉得他们这瞎话也说得太过份了。

小十郎瞟了瞟一脸乖巧的「藤次郎」,继续道:「藤次郎在米泽出生、长大,所以想来再看故土一眼。如果给景胜大人添麻烦了,实在非常抱歉!」

「嗯。」

「多谢大人谅解。」小十郎向景胜行了一礼,澹然一笑:「伊达为仙台藩、上杉为米泽藩,希望往後能一起让奥羽繁荣昌盛。」

「可笑至极。」景胜身旁的绫御前突然开口,声音清冷如碎冰:「践踏天下之义,一次又一次掀起奥州动乱的人也有立场说这种话?」

「母亲……」

绫御前低头看着政宗,轻笑道:「我看到了——住在这孩子身t里面的妖魔。」

景胜急得涨红了脸,「这、这样说也太……」

小十郎面露薄愠之se,说话也很不客气:「妖魔?这位魔界老妇人,你是在说你自己吗?」政宗一直被自己的生母视作妖鬼,至今仍无法释怀。即便对方是无意,他亦不能忍受有人在政宗伤口上撒盐。

「真是不要命了……」景胜喃喃道。

政宗看景胜的表情以为他要动怒了,连忙安抚道:「景胜你别生气!小十郎他只是、只是——」好像无论怎样解释,也无法掩饰小十郎对景胜母亲不敬的事实……

「不……」天生就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的景胜也很无奈,他其实是在担心小十郎之後会被绫御前教训得很惨。

那边政宗和景胜正努力g0u通着,这边绫御前和小十郎之间的战争仍未结束:「哎呀、哎呀,嘴巴真坏,不知道把你那副讨厌的眼镜敲碎,是不是就能治好你嘴巴坏的毛病?」

「母亲,够了……」再说下去,他真的受不了。

「说到眼镜,我倒觉得老妇人你应该要去配一副老花眼镜,这样子也不至於老眼昏花,把人看成别的东西。」

「小十郎……」政宗摇了摇小十郎,但对方根本不理他,只好向景胜求助:「景胜,你来说两句吧!景——」

早已无声无息溜到门边的景胜看了政宗一眼,俐落地关上门。

「景胜你这混蛋!」要开溜也提醒他一声啊。

政宗看小十郎他们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也赶紧从他们的唇枪舌剑中逃离。然而刚离开席位,绫御前便叫住了他。

「政宗,我想跟你再聊聊。」

「怪力乱神的话题恕我们不奉陪。」小十郎如同护犊的猛兽一般,沉着脸把政宗拉到自己身边,充满的戒备的目光紧盯着绫御前,「如果老妇人觉得无聊,不妨多看几本志怪物语打发时间。」

「我只是想告诉这可ai的孩子——」绫御前温婉的目光看向政宗:「妖魔的声音其实是跟你一样的。」

她清澈的水眸中所倒映出的彷佛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妖魔的身影。

那个他一直不敢面对的未癒的伤口一下子被生生撕开裹在上面的纱布,皮r0u黏着纱布,被撕开的瞬间令他确确切切感受到一种撕裂的痛楚,但巨痛却使他清醒过来。或许他从一开始便无处可逃,而那妖魔亦是一样。他们如同光与影、镜与镜像,虚实一t,不可分割。

梦里梵天丸所看到的,既是他,亦是魔。

政宗低低道:「我曾在梦中想杀si那只魔,可是他并不惧怕我的刀。」

「混沌终非刀剑可斩断。」绫御前慢悠悠道:「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有一个人进入黑暗的洞x里,试图挥舞着扫帚想驱逐黑暗,但始终不成功;而另一个人提了一盏灯走进洞x,灯光所照之处,黑暗转眼便不复存在。」

政宗思忖片刻,问道:「假如行走於黑暗之中,手里却无灯可执,该如何前行?」

「自灯明,法灯明。」绫御前嘴角含了一缕柔和的笑意,「手中无灯,心中有灯便可,而且你并不是孤身一人。」

政宗不自觉攥住小十郎的手,释然道:「心有明月,浮世无闇。」

绫御前颔首,「便是如此。」

「本来心存困惑,如今似乎皆迎刃而解。」

「消除你的不安,是我该做的事。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便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疼ai你,如今你被眼镜沾染了,多可惜。」

小十郎面无表情地托了托眼镜,政宗觉得有些不妙,他们好像又要开始新一轮唇枪舌剑了……

政宗不知小十郎为什麽偏要跟绫御前杠上了,他x1着烟,与景胜一脸木然坐在廊道上。

「对了,庆次那家伙还在米泽吗?」政宗没话找话。

「出家了。」

「啊?」政宗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虽然知道景胜不会骗他,但他实在很难相信豪放不羁的庆次会遁入空门,以至於在庆次隐居的无苦庵看到庆次本人的时候,惊讶得差点连手上的烟杆也拿不稳。

「在长谷堂的时候明明还很生猛,怎麽忽然隐居?」

「太平盛世到来,我这种人也该消失了。」

「真ga0不懂你。」

「既然来了便帮我做点农活。」庆次指了指田间的杂草,有点烦躁道:「你们替我拔掉这些杂草吧。才拔了没多久又重新长出来,真是没完没了。」

「你可真会使唤人。」政宗灭了烟,脱下羽织,把烟杆和配刀用羽织绑在旁边的稻草人上,忽然感觉到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刺刺痒痒的,政宗缩了缩脚,低头一看,原来是只土狗。「庆次,这只狗是你养的吗?」

「是山里的野狗。」

「这肠肥满脑的样子怎麽看也不像野狗。」

庆次咧嘴一笑,「这家伙很会找吃的。」

政宗蹲下来0了0野狗的背,抓了一把泥放在手心上细看,「我记得这一带的土地以前很贫瘠,不适合耕作的。」

「这个要多谢兼续,他积极开荒,引水灌溉作物,这一带的土地才变得如此肥沃。」

政宗由衷赞道:「不愧是与小十郎并称天下两大陪臣的家伙!」

小十郎道:「米泽藩虽说只有三十万石高,但若按兼续大人所定的方针发展,实高恐怕不止这个数目。」

孙市悠然走到树荫下乘凉,「政宗你不是要把仙台的实高弄到上一百万吗?那你也好好加油吧!」

政宗喊道:「孙市你别偷懒,也下来帮忙啊!」

「身为天下第一俊男,下田g活这种事——」话未说完,一个锄头飞到他脚边。

庆次0了0自己的光头,「对不起,手滑了。」说着便拿起了一把镰刀。

孙市连忙改口:「偶尔t验别样的生活也很不错。」

拔草看起来很简单,但做起来才知当中的不容易。他们习惯了行军的辛苦,农耕的劳累他们却不是很适应。处理完所有杂草後,政宗觉得腰酸软得挺不直,两只手别说是握刀,恐怕连笔也握不住,趴在小十郎腿上便不愿起来。野狗好奇凑上来扑到他身上,拼命去推撞他。

「我还没有si,你别再推我……再推我就真的si了……」庆次便罢了,政宗不能理解为什麽小十郎和孙市还这麽jg神。

小十郎抱开野狗把政宗解救出来,「谁叫你一开始就起劲地拔,当然後继无力。」拔草而已,又没人跟他b快。

「我只是想快点拔完,谁想到那些杂草像是拔不完似的……」野狗不si心继续凑过来,赶也赶不走,政宗r0u了r0u牠的脑袋,牠总算安分地趴下来,sh漉漉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政宗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小十郎,不如我们收养牠吧?」

「政宗大人你喜欢就好。」

政宗注定带不走这里的一山一水。

而为了避嫌,他今後恐怕不会再踏触这片土地。眼前这只被米泽山水孕育出来的小野狗,或许能给予他些许安慰。

「牠是山里的野狗,就叫山犬好了。」政宗高兴道:「山犬,你跟我们回仙台吧!」

「汪!」

「这个名字……还真是直截了当。」小十郎替政宗扇着扇子,「政宗大人——」

「嗯?」

「昨天你跟老妇人说的话,我很在意。」

「可是我已经不在意了。」倦极了的政宗满足地合上沉重的眼帘:「因为我并不是孤独一人,只要有你在,我便不会沉沦在混沌中……所以,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嗯,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小十郎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如果你b我先走一步,我必然殉si。」

「在说什麽混帐话!我跟你说,如果你b我先si,我也一定会继续活下去的。所以你b我长命的话,也要好好活下去,我才不需要你为我殉si。」

「那麽我便为你盖一座神社,成为那儿的神官吧。当初得到辉宗大人赏识,破例拔擢我成为你的近习,如果你不在了,那麽我亦应该回复我原本的身份。我鞠躬尽瘁侍奉伊达家这麽多年,只有这件事,我希望能任x一回。」

「我觉得我得b你晚si,不然我实在无法放心啊……」

「那就好。」如果栽树的人不在,树长得再高壮茂盛也没有意思了。

「不过现在谈这个话题好像有点早……我们都是恶党,会很长命的。」

「也是。」

「政宗——」孙市走过来,「嗯?有这麽累吗?你这家伙向来很会折腾人,我还以为你有用不完的jg力。」

政宗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你找我有事?」

「东西落在外头了。」孙市把包裹着配刀和烟杆的羽织抛给他。

「谢谢啦。」

「别的也罢了,这把光忠是你当初si缠烂打向秀吉讨来的,不会是新得了一把大俱利伽罗就喜新厌旧了吧。」

小十郎笑道:「若是在其他地方他哪敢这样丢三落四,不过是信任你和庆次大人才会如此松懈。」

「是吗?那为了答谢,晚饭就由政宗负责吧。」

「你竟敢使唤我!」

「机会难逢,回到仙台我就使唤不动你了。」

政宗yyan怪气地说:「看来你平日在我这儿真是受了不少冤屈气啊!」

小十郎欣慰道:「真的很高兴孙市大人能t会我们伊达家家臣的不容易。」

政宗咬牙道:「以後我会让你们过得更不容易!」

「我好像听到有人要做晚饭呢!」庆次大咧咧走进来,把一大篮萝卜y塞给政宗:「正好兼续带了土产给我。」

政宗手忙脚乱地接过篮子,「我可没答应过要给你们做饭!」

跟在庆次身後的兼续看见他们很是困惑,「你们怎麽会在这儿?」

小十郎向他解释:「我们已经支会过景胜大人,明天中午我们便会离开。」

兼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家康让上杉移封米泽果然是有他的用意……我竟然还妄想可以打倒他,结果害了景胜大人,也害了三成和幸村……」

政宗道:「觉得被山犬盯着很不安吧?那就给我好好治理米泽。」

「想不到会被你安慰。」兼续慨叹道,然後慢慢换上了一副认真的神情:「眼下虽然大家都在休养生息,但再过些年……德川与丰臣恐怕会有激烈的冲突吧。」

政宗下意识瞥了孙市一眼,「这个真的说不准。」丰臣愿不愿意向德川称臣,德川肯不肯放丰臣一条生路,都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兼续忧心道:「如果真有那一天,幸村一定会加入丰臣方,到时我就要与他兵戎相见。」

「这不是挺好吗?」庆次道。

「什麽?」兼续偏首看着他。

「难道幸村在九度山郁郁终老你会b较开心?幸村是那种贯彻己道,甘愿为忠义殉身的人。你身为他的挚友,该荣幸能见证他贯彻自身道义,直到生命凋零的一刻。你们活到太平盛世的时候,别忘了太平是由无数凋零的花瓣所筑建的。」

「也包括你吗?」政宗心头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庆次从篮子里拿起一根萝卜,「我是这沾了泥的萝卜。」

「你之前明明一直吹嘘自己是花。」政宗提醒他。

「是吗?」庆次装傻充愣,笑道:「战国最後一朵花,就让给幸村去当吧。」

「你这朵倾奇之花不绽放吗?」

「已经绽放过了。」政宗分辨不出庆次的表情是满足还是失落。「同一朵花是不能绽放两次的,即便枝g尚在,来年绽放的也是另一朵花。」

此後,政宗与庆次终身未再相见。

庆次一直隐居於米泽,直到庆长十七年病逝於此。

好些年後,政宗偶然经过田野,看到田间星星点点缀满了那种可ai的小白花,花se白得像雪,却没有雪凛冽不容亲近的冰冷;花瓣薄如虫翼,却b虫翼多了几分柔软。

——那是萝卜花。

在那瞬间他终於懂了庆次的意思——萝卜之花粗贱,绽开的时候默默无闻,凋谢的时候也无人察觉,便如同生逢这乱世的许许多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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